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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文论下的当代旧体词(新闻)

发布时间:2021-11-18 00:13:16 阅读: 来源:电气石厂家

西方文论下的当代旧体词

西方文论把联想轴上的联想义叠加在语序轴上的衍义将延伸和拓展文本本意,产生整体的、象征的、符合的、多义的联想,这使我们对词这种“便于抒发微妙灵动情感的文学体式”的理解更加丰富、更加深入,西方文论视野的审美解读较为准确解释作者、读者所有对该词的困惑,同时发现当代旧体词已进入现代艺术的王宫。

关键词:江上耍云人;西方文论;语序轴;联想轴;审美

中国词学研究会会长王兆鹏教授在《词体复活的“标本”——说蔡世平的词》中说:“最近读到《蔡世平词选》,不觉眼前一亮,蔡世平的词,不是仿古、复古,而是让古体新生、复活。这个词体复活样本的基本特点是:遵古律,用今语,写时事,抒我心。”

高度评价的同时,也指出:“有些词的题目过于虚泛模糊,不便于读者准确了解把握词中的情感指向、情感内涵。”

王兆鹏教授所说的词选中过于虚泛模糊的词题中最突出的就是《生查子·江上耍云人》,因为这是目前引起猜议和评论最多的一篇。

这个词题暗示了当代词与传统词区别,在西方文论的关照下将会发现这个标题清晰确切,而且与文本的语言、精神质地浑然天成。

蔡世平正是以该作品反映的人类共同的精神困惑和超越而获得读者和专家的认可的。下面从西方文论的角度来分析该词作的词题和其内容丰富的精神性。

西方阐释学认为文本有多种解释的可能。第一是词人的本意。第二是读者从作品中获得的衍义,也就是读者联想到的意思。它可以有着多重衍义的推想。多重衍义来源于“文本”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认为文本有两条轴线组成:一条是语序轴——语法结构的次序(横向);另一条是联想轴——文本所引起的读者的联想(纵向)。这种延伸与拓展使得文本有了整体的、象征的、符合的、多义的性质,对词的理解更加丰富深入。

《生查子,江上耍云人》

江上是谁人?捉着闲云耍。一会捏花猪,一会成白马。

云在水中流,流到江湾下,化作梦边梅,饰你西窗画。

词人开篇劈头盖脑的一声天问,本意可能是为情所困,忍无可忍,责问一位风情惹人心动的美人:怎么如此让我心驰神往?我到底被你当作一个花心贼,还是你的白马王子?你一时热情似火,一时又冷若冰霜,我多情善感的心怎经得起这样的磨折?江上美人,在水一方,遥不回应。

奈何这春江云端,人在天涯?那就让我受伤的心回归故里,把我的向往和美好的思恋化做梦边的梅香,点缀在你的窗前。

从文本中获得的衍义是词作最迷人之处。西方接受美学、读者反应论认为,任何读者诠释一首诗都是读者个体所特有的,都带有自己的创造性,而不是作者的本意,作者的本意根本得不到。每个人的理解都是读者个体的感受和解释,有多种可能性。

作者开篇劈头盖脑的一声天问,也许不是问情,而是问:为什么世事无常?全文没有一个感情的字样,不费一字,感发的力量首先是从语序轴上带出来的:在由“捉、耍、捏、成”拍摄的动感画面中,白马怎么瞬间就变了花猪?白马、花猪是很现代的词语,找不到联想的典故,它不是一个被建立起来的象喻作用。但是西方语言学家认为语言有“显微结构”,有符示的作用,白马、花猪虽然没有形成一个传统文化的语码,但是这一连串抽象符号的微妙品质表现了一种具体的作用。江上、闲云、耍、成、白马都是美好的元素,在捏、水、流等外力因子的冲击下而化为花猪、流逝梦边,其短促的句式和色彩的对比以及性质的相反,深刻象喻了“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的意境,寄托了丰富的寓意。谁操纵人生、人类、宇宙的命运?

接着“江上、闲云、人、花猪、白马”的意识流又从联想轴上爆发出:这样的遥远、这样的短暂、这样的无常、这样的天上人间,真是太可怕、太痛苦,如此变幻莫测,如何把握啊,天!

每个人理解的意旨与每个读者的“个人视野”和“历史视野”有关。这就是阅读无与伦比的魅力,词微妙的情感抒发把这种阅读的魅力展示到极致!“个人视野”包括文化背景、社会经验、身世经历、直觉感受等,“历史视野”是对作者创作时所处环境的理解。

阅读视野决定着阅读感受。共鸣的阅读感受穿越时空隧道抵达读者内心柔软的沙滩,在性灵的抚摩中焕发出奇异玄妙的光彩,滋养着人类的精神家园。白马、花猪变来变去,原都是古今爱欲不能满足的人生常态。世事无常,盛衰荣辱,春光之明媚,夏花之绚丽都是转眼就变的啊,喻无尽与有限,一切生灭象征着永恒,何不超越这尘世的烦恼,且化梦边一梅,点缀你的生命,达观之。

词人的高妙就在于既没有就此煞笔,也没有写出如何达观。而是得“泪眼问花花不语”的“层深”之妙,用一句“饰你西窗画”收边,进一步开启读者的联想:什么画呢?不是“窗含西岭千秋雪”,而是空镜头。是李后主式的“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的无语怅然,还是晏殊式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的抑郁淡然?

佛说“不可说”。从这个意义上讲。《生查子·江上耍云人》的境界与两位词坛盟主有异曲同工之美,而且,因其余音袅袅超越了上述两种可能性,更加韵味,让读者与词人共同进入没有定论而充满诱惑的生命动态。

世态万千,惟有“动”是终极的真相,惟有“动”可以表示生命。传递情感,抵达精神,该文本衍义给出了精神的无限可能性,给出了精神对精神的召唤。表达了感性自然背后藏而不露的永恒理性。

作者以敏感的精神体验到了人类无法掌控命运的困境,矛盾痛苦的折磨下,熟悉而陌生,陌生而熟悉的俚俗之语脱口而出,向精神的自由发出了召唤,作者在自我深入中引导读者在黑暗中前行,虽然读者不知道路在何方,心灵碰撞的火花瞬间的光亮不能使他们看清一切,但至少知道黑暗中有和自己一样渴望的灵魂。

只有在读者眼睛里才可以真正完成自身是现代艺术的标志。该文本以古律的形式、寻常的口语、丰富的意蕴淋漓尽致地体现了现代艺术的特征。这是否可以看作是旧体词不但可以“现代”,而且可以“未来”的证据之一?

《生查子·江上耍云人》文本之美在于无意识中超越了一般“小我”的情词。而闯入了人生命运、宇宙忧患“大我”的境界,以神来之笔的效果抵达一般人生词难以攀升的审美高度——“道可道,非常道”的达观,何以至此?

正因为作者显意识的本意可能只是情词,潜意识的流露才使得词之微妙的作用得以形成,若像屈原、曹植有心喻托,就少了词特有的几多审美感受。

词学家周济在《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中说“词非寄托不入,专寄托不出,”说小词不能引起读者深微的联想就不深刻,有心喻托就模式化、呆板、僵化、达不到效果。这种效果怎么达到呢?周济认为:“一事一物,引而申之”。

在这一点上该词作者深得要义。

该作者是词人之词,并且是“客观诗人”,“客观诗人,不可不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

作者戍边十载,孤漠泪酒,剑断沙场,倦游游到楚天头,不堪绣花园里少风光,“幸有只填词手”铁肩担道义,欲救旧体诗词于危亡,天降大任,锻造词心。

当年在雪域哨卡神启般的体验为词人三十年后的爆发蓄积了能量,之所以没有在其散文创作中爆发,乃是因为社会角色,长期高扬的主旋律间隔了这种表达。苏轼、晏殊、欧阳修等官场文人,所谓士大夫精英都是一方面大做德业文章,一方面在小词中张扬性情,展现诗人的情怀、学者的眼界、哲人的胸襟、政治家的气派。词是他们精神撒野的跑马场、个性灵魂的栖息地。

唯有词可以书写“贤人君子幽约悱不能自言之情”这正是词文学的力魔极——使主体性有力地独立于主流意识形态和集体话语而存在。把庙堂上被社会文化压抑到精微深细角落的人性神龙不见尾地涂抹出来,让不同层面的读者在一副大量留白的作品里完成原创性的阅读。

古人说观人于揖让不若观人于游戏,揖让时人们做道德文章,游戏时人们性情流淌。词人们从来就是在游戏着词文学,在“痴儿了却公家事”的时候,在清风明月中,饮食男女回归自然的本我。词比载道言志的诗文更加人学。人学乃文学之要害。这也是“词”成为当代不少年轻人网络、手机短信写作时尚的原因之一,词吻合了他们叛逆主流、小资浪漫、任性而为的人生态度。

八千里云月有常,三十年平仄无疆。词人走的是象牙塔以外崎岖的山间小道,他通过《白香词谱》登堂入室,没有专门学习词学理论,少了学院派的拘谨。

作者在谈该词的创作体会时说:“词的高妙之处,是表现人微妙灵动的情感。因此,真正意义上的词,是在词人心里养着的。一句不经意的话或者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触动了词人,词随心动,心与词飞。于是,词句就自然而然地吐了出来。”肺腑之言暗合了两位词学大师的高论。

其一是清末四大词人之一的况周颐在《蕙风词话》所说的:“吾听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外有万不得已者在。此万不得已者,即词心也。而能以吾言写吾心,即吾词也。此万不得已者,由吾心酝酿而出,即吾词之真也,非可强为,亦无庸强求。视吾心之酝酿何如耳。吾心为主。吾心为主,而书卷其辅也。书卷多,吾言尤易出耳。”

作者成为词人的标志就是他与读者对该词截然相反的评价。

作者自认为《生查子·江上耍云人》这首词“思想性不是很强,但从纯艺术角度上讲,从培养对词的感觉上讲,还是可取的。”印证了前面笔者本意的分析:情词而已。

然而读者的多方联想和激赏却恰好推翻了作者自感遗憾的“思想性不是很强”,不但不是不强,而是很强。

衍义不但达观人生,甚至追问宇宙未来、追问生命终极意义。把词作推到了人生、宇宙的高度,作者的口供和读者的反应共同说明了作者无意间又坐实了周济“词非寄托不入,专寄托不出”的妙处,触及词的法度。词人找到了审美直觉,找到了最适宜的言语和最贴切的结构方式形象生动地传达出他自己某一瞬间的人生感受,这就是其二,他无意间悟到周济所说的“一事一物,引而申之”。

黑格尔《美学》说:“诗的目的不在事物极其实践性而在的存在,而在形象和语言”。“言”出自于“意”。审美直觉,虽不是诗歌创造的唯一途径。却是实现诗的目的的一条捷径,词人在找到这条捷径前,是吃过苦、走过弯路的。他在《烛影摇红·八景文思》中有提到这样的苦不堪言“梦写情词,醒来尴尬平常句。夜深月朗影双双,和泪相思诉。无奈肚空笔瘦,到娘家,问寻泥土。陈腔去也,烟火人间,天天新韭。”一旦找到审美直觉,他就虎翼生风,进步到常人常规难以达到的高度。

该作品的意象具有复合性。词作是一个由江上、耍、闲云、人四个关键词及这四个词的排列组合构成的复合意象,是该文本艺术魅力的磁心。

词人处于抒发情感的需要将这些复合的意象由感性画面构成了“江上耍闲云”的现象世界,形成一个立体的磁场。

西方文论中雅克镇以索绪尔的二轴说为基础,发展出一种语言六面六功能的理论。雅克镇把属于选择性的联想作用,加在属于组合性的语序轴上,每一分轴上都会有不同的联想轴,使诗歌具有了一种整体的、复合的、象征的、多义的性质。

在本意的透视中,“江上耍云人”是以作品的抒情主人公之一出现的,同时,也是语序轴上的四个关键词之一,各自有独特的联想义,组合又有十五种联想义。(按数学的排列组合计算,C14,+C24,+C34,C44=15,在语序轴上它至少会产生十五种衍义)。

比如“闲云”是词人为表达思想情感而捕捉到的意象或者说自己的替身,或者是美好的梦想、希望、前途、命运等等。

“云”因其飘逸、空灵、渺茫、抽象、气态、不可捉摸的性质,被传统词作为一个惯用的意象,与梦有同质异构的意味。加一个“闲”字,独特的审美气质和情致及个性豁然彰显。

“闲”是中国知识分子历来追求的一种可望不可及的桃花源,闲之高境界乃身闲、体闲、心闲、意闲。李清照说“枕上诗书闲处好”。好就好在拿得起,放得下,如陆游所言“卧读陶诗未终卷,又乘微雨去锄瓜”;牧童放歌,鱼舟唱晚,都是人生之闲境界:王安石“细数落花因坐久”是长闲,韩愈的“寻思百计不如闲”是顿悟之闲,韦应物的“尽日高斋无一事,芭蕉叶上独题诗”是清闲,王维的“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是安闲。这些都隐射着“闲”字无比丰富、细腻、美好的联想义。

“闲”对“云”的修饰以及江上美人“捉”着“闲云”“耍”的天真的娇态,凸现了“耍云人”与“所耍”之“云”的典雅、浪漫、自由的品质和彼此相应的情绪、意趣、格调。

如果你累于世俗,仰望苍穹,向往自由,你就会情不自禁陷入词人塑造的“江上耍闲云”现象世界,在这个艺境中,你可以追寻意义、前途、归宿。从希望到痛苦、从痛苦到达观,变幻莫测将是你的“天命”。

如果你有一个多情、浪漫的梦,天马行空,期待逢着一个梦中人儿,那么这个闲云就会托着你的梦飘到天边。

词人正是感觉自己寻寻觅觅中遇到了“那人”,“白马”即心灵的共振的音符。

“耍”字调皮、诙谐、自由、洒脱,玩弄,还有一丝放纵、野性,极无芥蒂的率真是造成诸多联想的一个动作。后面“白马”“花猪”的色彩、性质的相反、态度的对立,使“耍”字富有涵咏、体会、品鉴、选择、裁决的意味。

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又“一会捏花猪”?“成白马”的“成”字体现自然而然的本意,“捏”字显然是外力改变了主意。

在语序轴上可以看到,词人正是在此时发出痛苦的质问:“耶里娅神秘耶里娅,我一定要找到你。”

在传统观念和现实诱惑中挣扎,在人的自然性和社会性的矛盾中困惑,人的神性和兽性此消彼长,血肉横飞,一场灵魂深处的刀光剑影,问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欲罢难止、欲为不能。这不但是世纪之初,现代人在观念转型时期不得不面临的挑战——情爱家园的突围、重构,恪守心灵王国的必然,也是古往今来人类共同思索的天问。

江上是谁人?谁是江上人?每个人都是。我是谁?是白马还是花猪?是天使还是恶魔?我是变化的。词人揭示的是人心、人性、灵魂的真相——同时具有善、恶两极,人在精神上是能够相通的,而在现象和现实中,这种相通性不是一次性完成的,而是在一个漫长的过程中展现出来。

在此漫长过程中。普通人意识不到自己是游弋在善、恶两极之间,意识不到自己与他人一致的本质,而词人却在这种相互对立和冲突的现实中体会到人性更深层的一致性,道说了矛盾的永恒性: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我。

自我是个有待形成,有待塑造的东西,而塑造自我的乃是他人,由于他人是不可能穷尽的,自我认识就永远没有尽头,所谓的自我塑造其实就是选择让谁来塑造自我,人能选择的不过是愿意让谁来塑造自己。从故土到天边,寻到江上。

云在水中流,我到哪里去?我又从哪里来?我从故乡来。我要去远方。我背着我的家。家是身体暂时的着落。心是精神永恒的家,向往着遥远的苍穹。追问衍生出生命终极意义、宇宙命运忧患的大命题。这种人生、人类、宇宙矛盾的普遍性,选择的复杂性、痛苦的必然性,正是词作能够引起广泛共鸣的内因。

天意从来高难问,神秘女郎无法逃脱亘古不变的人生宿命。

这一系列意象的叠加塑造了“江上耍云人”神秘莫测、超凡脱尘、遥不可及、爱恨交加、命途多舛的形象,可能是传说中神秘的耶利娅,也可能是命运之神,还可能是掌管一切的宇宙之灵,反正她(他)似乎飘逸绝尘、但终究难以为所欲为,瞬息万变、带来诱惑、毁灭希望、反复无常、实际上矛盾重重——可能是传说中神秘的耶利娅,也可能是命运之神,掌管一切宇宙之灵——就是把握自己生命方舟的每一个凡夫俗子。

“闲云”以及“江上耍云人”这组复合的意象和其后的一系列动作,承载着词人强烈的主观色彩,其内在的思想感情与外在的客观物象在灵光一现的瞬间产生了化合,而非物理的“借景抒情”。词人遭遇的客观之象与其主观之意共同赋予“江上耍云人”充满美感的神秘形象,使词人蓄谋已久的对情爱、选择、矛盾、无常等人类宿命达观的情意得到展现。

这就是别林斯基所说的:“诗的本质在于,给不具形的思想以生动的、感性的、美丽的形象”。所谓“于天地之外,别构一种灵奇”f恽南田语),亦所谓“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严沧浪语)。

下片没有“闲”字修饰的“云”跌落水中,“云、在、水、中、流”惨淡、短暂、飘零的意绪无可奈何地浮现眼前。

云从“天上”到“水中”的反差是词人依依不舍,不愿接受现实的心情的写照。然而水行千里云在天,云必然会投影在人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流水和时光、生命、一切美好的怀念联系在一起,它们异质同构,都是流动的变化的,人生常恨。

伤感的情绪刹那间弥漫心头,如何收拾破碎的心情?只好回到故土江湾下。

“化作梦边梅,饰你西窗画。”梦,已让人不愿醒来,况乎我梦承受不了那梅,那原本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梅孤悬梦边,美得让人心痛。饰在你窗前的画上,梦里时时陪伴你,大有晏几道“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来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的痴情。

也许词人还斟酌过用“饰你西窗画”还是“饰我西窗画”,一字之差,少了万般柔情。“画”字用心良苦,用心良苦,不但音韵上放射性咏叹,而且用了“点染”之法,一个空镜头给读者留下无穷思索,连恩格斯都说,作家的倾向性越是隐藏起来就越好!

你窗前的画是怎样的呢?歌德曾经说过:“真理和神性一样,是永不肯让我们直接认知的。我们只能在反光、比喻、象征里面关照它……在璀璨的反光里我们把握到生命。”此时“江上”这个神秘、模糊、但明确遥远的距离或者位置又会刺激你的神经,也就是说,根据读者的审美视野的宽窄深浅,联想轴上的要素词的意义是可以任意凌驾于语序轴的。立马造成辽阔、苍茫、凄清、捉摸不定的审美趋势。你的生命态度就决定你将看到的画面,春江花月夜、独钓寒江雪、笙萧吹断水云间、芦花深处泊孤舟、故人何在烟水茫茫、夜船吹笛雨潇潇、征帆去棹残阳里……瞬间画面变得水色空朦、烟波浩淼。

你的生命态度就决定你将怎样达观这人生、宇宙的宿命!人的主体意识豁然彰显,主体的自我选择,自我负责——觉醒。“一百个读者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

命运无常,但人性的深处有自由的光芒在闪烁!让我们看到人类一切精神生活的总目标。

“江上耍云人”是一个具体的难忘的人,但造就该词的艺术魅力的是词人在抒发自然、率真、本色的情意时,无意识中因词人豁达的人生态度、绝妙的想象、厚实的阅历、赤子般的词心、魔鬼语言以及其写作风格造成的“读者期待视野”而赋予丰富的意旨,暗托了复杂的感情,隐含了深刻的哲理。

回到开篇的问题:该作是眉清目秀的,词选中的其他标题都可以在中西方文论的共同观照下揭开面纱,这种“揭开”正是当代旧体词的一个特点,是旧体词现代的迹象。当年苏轼把词变为缘事而发,因情而作的抒情言志之体,所以词作抒写的是何种情志或者因何事而发,必须有所交代和说明,形成了词题和题序,21世纪词题的功能向现代艺术靠拢,更加抽象,具有隐喻性。

王兆鹏教授敏感意识到蔡词的“词题过于虚泛模糊”——这个当代词与传统词的区别,他没有说出这个区别的原因,但注意到这一区别的结果,是摸到了现代艺术对古典文学之冲击导致词之创作风会变迁的脉动。词不再是呈现给读者的一个“成品”,虚泛模糊的词题使读者创造性阅读更有可能。

词人在“江上耍闲云”这个感性的、由词人的意志所统辖的现象世界中使读者直观了人类自身,捕捉了“美”的真谛——揭示了人的本质力量。使读者在作者塑造的情感世界(体验、欲念、思索、理想)所规定的对象世界中直观了自己。

正如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指出:审美就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或者客观化。《生查子·江上耍云人》艺术地表达人的本质——不只是个人,而是人类共同的精神性,并且这种精神性因读者与词人共同的探索而动态地发展着、引导着我们走向精神深处——把飘扬的旗帜插在人的自由这一人性的颠峰上。词作悄悄完成了文学的高级使命:超越现实,指出了精神的可能性,提升人类情感的质地,使人们对人性更加同情、理解、包容。文学牵着人类童年无助的小手,引导芸芸众生从世俗的囹圄走向理想的王国。

当代旧体词以《生查子·江上耍云人》为先声,已经露出了现代艺术的气质,蔡词中其他作品也可以看到意识流、蒙太奇、象征主义等现代艺术的创作手法的痕迹,笔者将从《当代旧体词精神质地的拓展》、《旧体词的当代性》、《阅读视野与当代旧体词的接受》、《阳刚之气的阴性书写》、《当代旧体词的传播》等方面继续探索当代旧体词的艺术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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